不可说【17】

好疼的。

确实

一个任性的Shiv宝:

#请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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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易烊千玺想自己绝对是要睡着了,不然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王俊凯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远。可他真的好累啊,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来后,他觉得浑身连一丝劲儿都没有了。有什么一直支撑着他前行的东西被瞬间抽走,令他绷得紧紧的心弦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迷蒙间,他听见王俊凯少见地叫了他的全名,像是在说什么很严肃的事情。


 


“易烊千玺,”他如是道,“你怎么看待我是你的事。至于我,我从来没把你当作弟弟。”


 


大傻子王俊凯。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这哪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


 


 


醒来的时候周身都是呛鼻的消毒水味,易烊千玺费力地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后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喉咙发干,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想支起身体坐起来却惊讶地发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


 


“醒了?”


 


他身边传来一声清淡的问候,即使在一片静谧中响起也不显得突兀。他转过唯一能动的脖颈,便看见王俊凯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灯光下愈发深沉的眸子正如埋伏的猎豹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似平静的眼里仿佛蕴藏着汹涌起伏的波涛。他亦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有些模糊地记起对方将他送到他一直以来的主治医院后,他便被推进了手术室,耳边几次响起当时孙医生气急败坏的“不懂事的臭小子!”。


 


“别费劲了,”王俊凯将他想要坐起来的使劲都看在眼里,道,“你身上麻药还没过,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他看着他冷淡的神情,小小地“噢”了一声。


 


“你要喝水吗?”他又问。


 


易烊千玺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


 


收回停在他干裂嘴唇上的目光,王俊凯俯身从床头柜上了拿了一瓶水,打开后往里面放了一根吸管,递到他嘴边。很是严厉的表情令易烊千玺立刻啜了一大口。


“谢谢。”他喏喏地说道。


 


王俊凯继续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显现的情绪更加深刻了。他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对他开口,“你很有能耐啊易烊千玺,”他压低了声音,尽力控制音量地讽刺道,“你怎么这么有能耐啊?”


 


易烊千玺傻乎乎地望着他,药效刚过的大脑迟缓的转不过来。


 


“——再迟一会儿你腿就废了你知道吗?!”他的嗓音猛的升高对着他怒道,疲惫的眼里盛满了担忧,“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忍着,你是想成仙还是成心找死啊??!”


 


他对他突然得大声有些不知所措,相反于以前像应激的刺猬般针锋相对,他仍旧直直地瞪着对方看。


 


王俊凯与他对视了许久,眼里的火光在对方琥珀般清明的眼睛里渐渐平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又吐了出来,一副无可奈何的认栽模样。


“好在你现在没事了,”他头疼地单手按了按太阳穴,“不过你还得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已经打电话跟你家里人说过了,你家阿姨说明早会来看你。”


 


“噢。”他不咸不淡地应着,眼神还是停驻在身边人的脸上。


 


“她本来今晚就要来的,我跟她说太晚了,宁可明天早点来。”像是怕他难过,他赶忙解释道。


 


易烊千玺没再说话,眼睛却像是长在了对方身上一般。


 


王俊凯被他盯的莫名焦灼了起来,眼睑微垂,又道,“还有,那个姓孙的医生强调了好多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进行腿部方面的剧烈运动……”停了一下,语气不稳地补充,“特别是,跳舞。”


见他仍是不出声,眼里也没有多少的情绪变化,王俊凯便明白他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所以你才会这么重视晚会上的那个节目吧?”


 


对方的眸子怔怔地停在他脸上像是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你大概也不想我再待在这儿,”他自嘲般地一笑,起身推开了椅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站直了身子,转身刚要迈出脚步之际便听见了身后病床上少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哑发声,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味道。


“……王俊凯,”他叫住他,语气中的困惑显而易见,“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王俊凯一愣,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地握成了拳。犹豫了几秒后他回过身,指着自己的脸哭笑不得地对易烊千玺说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很愉快吗?”


 


“你为什么不生气?”易烊千玺吃力地盯着他的眼睛,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你明明都清楚了吧。我故意接近你,让你对我上心,就是想利用你达成我自己的目的……王俊凯,我是你——”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打断他认罪般的总结陈词,眸光流转后看向病床上对方苍白的面颊,唇角出现了泛苦的笑意,“你不都已经对我道歉了吗?”


 


“诶?”这回轮到易烊千玺傻眼了。


 


王俊凯的目光下沉,止在了对方被褥下的腿上,轻声道,“这就是你失去的,珍贵的东西吧?”


 


易烊千玺诧异地盯着他隐忍的眉眼,没来由地觉得胸口堵地他一片慌乱。


“你,你,你都听到了?”他语速飞快地说道,“你特么装睡???”


 


“本来是真的要睡着了,”王俊凯看着他一脸惊恐,浅笑着安慰道,“只是你都说了是个又臭又长的故事,我想我总得陪你说完。”


 


易烊千玺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想抬手放到额头上,这样自己能冷静地理一下思绪,无奈使力了半天手还是只是能小幅度地动一下。


“你,你既然都听到了,”他咽了口唾沫,道,“为什么……为什么后来还陪我演戏?”


 


对方微笑的唇角一滞,原本沉静的墨色眸子犹如被乱石击入的湖泊,围绕在他身侧一整天的淡定气息兀地消失殆尽。他忽然垂下头没有任何预兆地低笑了几声,明明是颇为爽朗的笑声,听起来却艰涩的要命。


“你觉得那是在演戏?”他止了笑,眼里是快要藏不住的失望,“你觉得我在陪你演戏吗易烊千玺?”


 


对方被他灼烧一般的视线逼得撤回了目光,耷拉着眼帘隔开两人的对视,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如何接话。


 


安静了半晌后王俊凯径直转身走到了门边,按下门把时的背影依旧直挺。


“随你怎么想吧,”他拉开门,自我挖苦般地淡淡说道,“好好休息。”


 


易烊千玺目送他的身影隐没在门后,眉峰始终皱着没有放松,似是要匿藏他胸口真正汹涌而上的情绪。他再一次尝试举起了右手,惊讶地发现已经能动后不禁缓慢得将手指覆到了自己的嘴唇上,上面像是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余温。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变,呆愣地望着头顶并不明亮的日光灯,眉间渐缓的同时幽深的瞳孔里竟也染上了光。


 


 


王俊凯在身后小声地关上病房的门,刚要右转离开便看见一个男人还坐在外面花花绿绿的塑料座椅上,高大的身形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难免有些唐突。见他出来了,男人连忙站了起来,本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许的凌乱,


“他,他没事吧?”


他难掩担心地问道。


 


王俊凯幽幽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本想绕开他直接离开,但想起当时在礼堂外的情况,他也只是在这人耳边说了句“他快撑不住了,先送他去医院”,他就真的暂时放下了满腔的愤懑,火急火燎地将他送来了这里。由此可见,这人似乎没有易烊千玺认知里的那般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要是真的担心,就自己进去看看。”他冷淡地说道。


 


易宪之没动,就在刚刚那几个小时里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苦笑时眼角的纹路狭长而深刻。


 


王俊凯冷眼旁观他的一举一动,轻嗤了一声后,道,“你以前的那些破事,我真的没兴趣深究。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要还是个懦夫的话,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那人身体怔了怔,开口道,“小凯——”


 


“还有,爸,”王俊凯此时的下巴线条收得极紧,似是刚刚出口的那个字需要他竭力顶住牙齿才能出口,


 


——“别告诉他。”


 


易宪之吓了一跳,他眼里的惊喜多过了惶恐,“你刚刚叫我什么?”


 


“爸,”他更清晰地出声道,“当我拜托你,那些事,别告诉他。”


 


易宪之不解地皱起了眉毛。


“可那事说了你不就——”他一停,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你……真的喜欢他?”


 


王俊凯目光如炬地对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是。”


 


“他是你弟弟!”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他哼笑道。


 


易宪之想开口再说点什么,顿了顿后,又只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他胸口剧烈起伏许久后垂下了眉眼,其中闪过的促狭被眼帘遮盖。


“……放心吧,”他道,“我以前没有戳破,现在自然也不会提。”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时易烊千玺正盯着天花板数羊,他往门口一瞥一句欣喜的“王俊凯”三个字正要出口,才发觉来人的身形比口中的那个人佝偻了一些。那人早已不是他记忆里英俊挺拔的模样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也掺杂了些许浑浊,脸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细数起来,车祸后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也没见过他,没想到再见面时他已经变成了这般沧桑的样子。


 


他看了他片刻后撤回了目光,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继续盯着上方发呆。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易烊千玺没搭理他。


 


意识到他对自己有意的忽视,易宪之便继续说道,“你的主治医生都告诉我了……你的腿,是那次车祸的后遗症是吧,”他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内疚的意味,“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事后我也没敢再去看你们,千玺我真的——”


 


“这位先生,”易烊千玺一切如常地望着天花板,声线冷淡的没有温度,“我从没对你抱有任何期待,所以你也不用对我说这么多。真正想听你解释的人,还在你无视了数十年的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说着他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你爱走不走的随意姿态。


 


周围寂静了良久,久到易烊千玺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觉得对方大概已经滚了的时候,他再一次听见了那人像是憋着气才能平稳出声的沙哑音线。


“小凯的母亲,”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响起时令人猝不及防,“……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易烊千玺的眼睑不受控制地一抖,睫毛硬是颤了好几下。


 


“她会患上这么可怕的病,说到底也全是我的错,”他嘲弄地一笑,自责道,“开始的时候,病情没有那么糟糕。她也只是偶尔情绪会比其他人起伏大一些,我想只要我和小凯陪着她她总会痊愈的。可后来有一次,她竟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刀要自残,小凯为了夺下她手中的刀……手臂上被她活生生地划下一条十几公分长的伤口。”


 


易烊千玺只觉得呼吸一窒,有那么几秒他觉得鼻子突然被堵住了。他眼前闪过一个暮色满溢的画面,看不清面貌的稚嫩少年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垂在一边的袖口凌乱的左臂上,有一条细长而狰狞的伤痕绵延而上。


 


“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她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任他说话的发泄桶,狠命地挖着自己的过去给他看,“我们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治疗,医院说她可以回家调养了。于是我们欣喜若狂地把她接回了家,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小凯,还有一名护工会轮流陪着她。你来找让我去陪潇桦过生日那天,我之所以会拒绝,是因为那名护工已经向我请了第二天的假……我本该在家里陪着她的。”


“可那时的我心存侥幸,以为她这段时间状态一直良好,或许让她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关系,”他悲怆地叹了口气,道,“然后,我就遭到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我接到了她已经去世了的电话。”


 


易烊千玺微微地将头侧到了另一边,狠命地咬住唇才能克制自己不要惊呼出声。


已经开始明了了,那时他决绝地转身消失在游乐场的人山人海里时的情景,和免提里他像刚刚痛哭过般的声音。


 


“她在空无一人的家里,用一把我们也不知道她何时藏起来的刀片,割腕自杀了,”那人不住地抽泣了几声,继续道,


 


——“……而第一个发现她的,正是当时比赛完回家的小凯。”


 


易烊千玺再也没有忍住,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易宪之的眼里全是不敢相信的愕然。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头发乱了外加一脸的泪水。他印象里的对方应该永远是高大的能撑起一片天的形象。他更没有想过,那个起初总是箭弩拔张的像个幼稚小孩儿似的王俊凯,尔后当他又一步靠近他,发现他内心其实温柔的不像话的王俊凯,会有这样令人唏嘘不已的过去。


 


“千玺,我是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或许我连‘父亲’都称不上,”他激动地说着,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看着地面,“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让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说了错误的话,让你和潇桦也遭受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而更可笑的事,事后我连去面对你们的勇气都没有。小凯说得对,我是个懦夫。”


“我已经遭到应有的报应了,”他苦笑道,“我失去了挚爱的人,也失去了小凯,从他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我一声‘爸爸’,每天把我当仇人看待。”


“小凯他,这些年来过得也并不开心。所以如果你有任何怨恨,冲着我来就好——”


 


易烊千玺瞪大了眼睛。面前的人弯下腰,低下了他那在他印象里总是高高昂起的头,对着他鞠了一个远远大于九十度的躬。


 


“——请你,放过小凯吧。”


 


他震惊地看着这个人将尊严放在他面前任自己踩踏,卑躬屈膝的苦痛样子一如他以前想象的那般令人畅快,可易烊千玺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如你所知,他会成为非常优秀的人,”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不变,坚声恳求道,“如果你对他有一点善意的话,请不要成为他的污点好吗?”


 


如果你对他有一点善意的话,


请不要成为他的污点,好吗。


 


易烊千玺蓦地收回了目光,他缓缓地转过已经勉强可以运作自如的身子,颤栗不停的手藏在被子下,使他的背影看起来意外的从容。


 


“我累了,你走吧。”本该流利自如的一句话,却因为他的强装镇定而明显停顿了一次。


 


待确定那人已经出去后,他才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顷刻间上涌的黑暗将他吞噬殆尽。


 


——呐,小豆丁。


 


——人疼的时候是可以说自己疼的。


 


他早该明白的。


 


——我在这儿呢。


 


——千玺。


 


他怎么没早点明白呢?


 


隐约间有股疼痛正依附着麻药渐退后的创口逐步而上,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感官。他蜷着身子,咬着牙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真的好疼啊。”


他低喃,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霎时间就消散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有个名字从他微张的嘴唇里脱口而出,近乎是下意识般的嗫嚅,


 


“……王俊凯。”


 


 


王俊凯。


我好疼啊。


 






TBC










你看,我终于学会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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